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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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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樓沂南當值,站在大殿門口,身後便是巍峨的長平殿正殿。此殿名曰長平,寓意國家長治久安、平安順遂,是皇帝召見百官群臣,處理國家大事的地方。大齊國朝會是五日一大朝會,三日一小朝會,京官正五品以上官員有資格參加朝會,正五品就是一道坎,有多少人用盡一生也跨不過去。

大殿之中至高無上的存在便是皇帝身下的龍椅寶座,寶座四根用來支撐靠手的圓柱上金光燦燦的五爪金龍蟠於其上,雕工細膩精致,龍栩栩如生,兩只銅鈴般的大眼不帶喜怒的看著身下的蕓蕓眾生,不喜不悲,不被萬物所動。龍椅下並沒有采用普通的椅腿設計,而是用的“須彌座”,顯得富麗堂皇又氣勢威嚴。

龍椅說白了就是一張富貴至極的圈椅,但人們給它賦予了截然不同的寓意,坐在其上便可以掌控整個國家,俯瞰蕓蕓眾生,生殺予奪,幾乎無所不能、無所不有,難怪那麽多人爭著搶著要奪到這張位置。

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可不是靠手圓柱上的金龍那般不悲不喜,掌握了權利,又有多少人還能夠保持本心。

“有事啟奏、無事退朝。”立於龍椅一側的海德勝慣例的扯著自己粗礫的嗓音喊道。

靜待一息之後,立於文官一側的禦史大人劉大人出列說道:“微臣有事要湊稟。”

“準。”

“謝陛下。”劉大人拜揖之後站直身體說道:“數日前秋狩,卓爾圍場突降大雨,東側山林土壤疏松,大雨後引起山洪,淹沒山下村莊。臣記得前幾年為了修繕東宮與華陽殿,曾經從卓爾圍場砍伐了大量樹木運至京城,東側山林便是那時候變得光禿。近幾日,山洪爆發乃是朝廷砍伐樹木所致的說法在民間流傳,甚至有說山洪爆發乃是陛下與朝廷不仁德所致,山洪只是示警,更大的災禍還在後面。後一種說法盛囂塵上,隱隱有蠱惑人心,讓百姓對朝廷、對陛下不滿的傾向。陛下,微臣懇請陛下給百姓一個說法,讓百姓心安。大齊強敵環伺,經不起國內動亂啊,陛下。”

劉大人字字血淚,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。

“劉大人說的流言臣亦有耳聞,都是一些愚昧百姓的胡說八道,膽敢議論朝廷、非議陛下,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。此風不可長,應當將傳流言者抓捕起來投進大獄,然後拷問流言究竟是何人傳出來的,將編造流言的人斬殺在鬧市,殺一儆百。”刑部尚書王大人跳了出來說道,字字狠厲,帶著濃重的血腥味。

“陛下,王大人此言簡直荒唐。先賢有言,‘防民之口,甚於防川,川壅而潰,傷人必多,民亦如之。是故為川者,決之使導;為民者,宣之使言。’若如王大人所說殺一儆百,只會讓百姓畏懼,坐實了朝廷不仁的說法。”王大人話音剛落就有人站出來發表不同的意見,這人是大學士華大人,素以明理知道、通曉黃老而著稱,他也是太子師之一。只聽華大學士繼續說道:“自古以來,凡是荒淫無道之君才恐懼百姓的議論,於是他們堵塞百姓之口,聽不到議論紛紛便以為是高枕無憂、平安無事,孰料百姓口中不說,心中卻充滿了怨懟,對朝廷、對帝王充滿了仇恨,最後爆發動亂。臣聽聞王大人也是飽讀詩書之人,怎麽就不懂這個道理。陛下乃是當世明君,絕對不會做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事。”

高坐於龍椅之上皺眉,他最恨的便是被人脅迫,就算是言語上的也不行,華大人此言何嘗沒有脅迫之意,堵塞百姓之口的荒淫無道之君,要是他沒有讓百姓暢所欲言,是不是就從當世明君變成了昏庸之君,簡直可笑。

“哼,華大人所言不假,但大人忘了一點,愚民當治、當規導、當訓誡,要是不加以懲戒,只會擾亂社會綱常,動搖江山社稷的根本。”王大人立刻出言反駁,言語之中只有一個意思,那就是對傳流言的人施以嚴懲,知曉朝廷的厲害。

華大人被氣得臉上漲得通紅,“荒唐,荒唐,太過荒唐,要是都如王大人說的,流言不止,難道就要殺人不歇嗎?”

“有何不可?議論朝廷,非議帝王,就要知曉後果,大膽刁民不知悔改,殺了又何妨。”

“你……”華大人被王大人的言論震懾住了,連忙跪地說道:“陛下,王大人說話太過偏頗,望陛下明鑒。”

“陛下明鑒。”華大人能跪,王大人也能夠,於是二人都讓皇帝來決斷,究竟誰說得才是正確的。

皇帝身子不爽利,近來更是頭暈體虛、耳鳴眼澀,百姓流傳說卓爾圍場爆發山洪是帝王不仁、朝廷不仁所致,他還是第一次聽到,怎麽不震驚、惱怒,心裏面第一個反應就如同王大人說得那樣,要殺人,要殺掉所有膽敢非議他的人,但很快這種想法就被強壓了下去,他亦通讀史書,知曉“防民之口甚於防川”的道理,一旦血腥殘酷的壓制,只會讓百姓心生怨懟,為江山社稷埋下隱患。

可,這口氣他怎麽壓得下去。

病痛纏身的人,往往是沒有耐性的,皇帝怕自己一出口就說出不妥當的話來,覆水難收,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,於是采取了折中的方式。“太子,你覺得如何?”

“兒臣……”太子猶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,“兒臣覺得兩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。百姓要治理,這才懂得禮儀教化,像王大人說的抓住編造流言之人,殺一儆百,兒臣覺得很有道理。可是華大人說得也有道理,殺戮會讓百姓惶恐不安,從而心生怨懟,動搖江山社稷。這,這,兒臣覺得山洪爆發與修繕東宮有著關聯,是兒臣的過錯,應當自省。總而言之,最先兒臣要自省自身的錯誤,向百姓道歉,然後看流言是不是停止了,要是停止了皆大歡喜,要是沒有停止,再討論究竟應該怎麽做。”

到最後,太子也沒有說出來究竟王大人和華大人哪一個才是對的,反而將過錯歸結到自己的身上。一旦太子認錯,說山洪爆發是因他而起,這置皇家、朝廷、當今聖上於何地,豈不是明白的告訴百姓,山洪暴發就是因為皇帝與朝廷的不仁引起的,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蔑。

皇帝有一瞬間覺得可恨,太子根本就不是繼承大統的最佳選擇。但很快這種想法就被否決掉了,承認太子不好不就是承認自己眼光有問題,這是絕對不行的,作為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帝王絕對不容許有這樣的錯誤存在。皇帝覺得太子還是太小,不成熟才會考慮不周,才會有了這種想法,慢慢的鍛煉就好了。

如何對待流言,自古以來就是個難題,放任它,不行;壓制它,也不行。皇帝本就難受的大腦更是一跳一跳的,眼睛一掃,看到了站在太子身邊的祁承乾,“太子所言,朕覺得很有道理,只是尚有不周到的地方需要考慮。但太子事務繁忙,需要幫助朕理事,這樣吧,此事就交給寧王爺來處理,務必處理妥當,讓百姓滿意、讓朕心安。”

殿外的樓沂南聞言蹙眉,將燙手的山芋的扔給了祁承乾來接,真是用心良苦。

“兒臣領命。”祁承乾清淡如水的聲音響起,分辨不出喜怒來。

散朝之後,皇帝讓太子來禦書房,待太子一進來就劈頭蓋臉的問道:“流言之事怎麽沒有告知朕?”

“父皇息怒,兒臣已經將關於流言的折子整理了出來,只是兒臣不知道父皇是在休息還是的醒著,於是將折子放著,待父皇身體好些了、醒著的時候再給您看。”太子惶恐的回答。

皇帝怒極反笑,“朕說過多少次了,重大之事一定要第一時間稟報於朕,難道你認為流言之事不重要嗎?”

“父皇,兒臣不是這樣想的。”流言之事,太子覺得是很重要,但父皇的身體也很好的,兩相比較起來,最後太子覺得皇帝的身體更加重要,一片孝敬之心。太子痛哭流涕,趴在地上訴說自己的想法,在他的心中,父皇才是最重要的。

兒子如此看重自己,皇帝漸漸的消氣了,但仍然餘怒難消,看太子趴伏在地上,卑微、弱小,他的頭更加疼了,一國太子怎可如此。唉,罷了罷了,終究是自己的兒子,皇帝揮揮手讓太子下去之後就在禦書房裏面坐了很長時間,誰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麽,還是皇後知曉皇帝連午膳都沒有及時食用,這才親自端了清粥推開了禦書房的門。

“陛下,有什麽事情也不能夠不註意自己的身體,午膳還是要按時食用的,臣妾親自做了清粥,還有剛剛開壇的鹹鴨蛋,臣妾看了蛋黃出油粉糯,是您最喜歡的。”樓皇後其實並未如傳言的那般對皇帝冷漠以對,不知從何時起,性格火辣的她也學會了溫婉含蓄,變得大度雍容且嫻靜貼心。

夫妻多年,就算是逢場作戲也有了幾分真情在裏頭,樓皇後和皇帝也是凡人,又怎麽會不在其中。

“唉,太子做事還是不夠周全,這讓朕怎麽放心把大齊江山交給他。”皇帝看著樓皇後,幽深的瞳仁中藏著一抹考量,哪怕是有了幾分真情的夫妻,終究難以摒棄身份帶來的鴻溝。皇帝看著皇後,這個姓樓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,算是家人,而樓家卻已經不是他的良臣。

“太子年紀尚小,要是成親了就好了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太子成家之後就更加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。而且陛下身體這麽好,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,太子做事不周全,但有陛下在身旁看顧著,怎麽還不能夠成長為一個好幫手。”樓皇後給皇帝夾了一瓣鴨蛋,連蛋黃、蛋白都在一塊的鴨蛋看起來十分的可口,可是在敲開蛋殼之前誰都無法知道這個鹹鴨蛋究竟好不好,有沒有出油鹹口、蛋黃粉糯。樓皇後是個有野心的女人,她不甘於被困在後宮之中,不想成為男人的附庸,要是眼前的人沒了,這天下……

“你說得不錯,太子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,你也多加留心,為太子擇一良配。”

“喏,臣妾知道了。只是哪有弟弟成婚了,哥哥還是獨自一人的,寧王爺可要比太子年歲長呢!”皇後笑著說道。

皇帝無所謂的說道:“你看著辦吧!”

樓沂南還不知道已經有人打他阿乾的註意,此刻二人並肩走在街上,大街小巷的走著,不時停下來買些什麽,直到一家賣大骨湯面的攤位前才停了下來。

攤位顯得十分的簡陋,幾張四方的桌子旁一副挑子,挑子一側架著一口大鍋,一側做著面條,地上還有三個小泥爐,爐子上的鹵味在小夥的燉煮下散發出濃郁的鹵香。在攤位內忙碌的老夫妻招呼著客人坐下,老夫妻身邊還跟著一對小夫妻,看來是老夫妻的接班人了。

松煙將桌椅擦拭幹凈後,讓樓沂南與祁承乾坐下,這才找來了小夫妻中的丈夫來,“我們要四碗大骨湯面,有一碗不要加香菜。再來鹵蛋、鹵幹子、鹵肉和一盤子的醋藕,動作要快些啊!”

不要香菜的那碗是給祁承乾準備的,本來祁承乾沒有這些忌口,只是自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之後飲食上就多了一些偏好,像吃面什麽的,香菜就不要了。

“好嘞,客官稍等,馬上就好。”

樓沂南老早就想帶著祁承乾過來吃這裏的大骨湯面,他一定會喜歡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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